年度诗人参评作品:刘义的诗|诗同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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年度诗人参评作品
刘
义
刘义,1983年出生于江西宜春,著有诗集《明月之诗》。
三个玩纸牌的人
他们那么任真、热烈,纸牌甩在
一张老式方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。
应该都有六十以上吧?头发完全脱落
露出光滑的秃顶,其中一个有点尖,
坐在悬窗外的下侧,另两个稍显椭圆
每一个都全然不同:他们拿牌的姿态,
垫脚的位置,连同额头的皱纹
也扩散出一股热汽。
强烈的灯光包围了他们
不,是他们的激情逆转光辉的涵义,
这也许是待在化成寺露天平台上的
谈论诗学的三位诗人所感受不到的。
间隔十多米远——灯光下的小卖部
破遮阳伞下那三个玩纸牌的人,
他们的架势——他们的喧哗释放的快乐
才是有缘人要寻找的确凿的声音。
答辩
像你写了这么多年,又没有
名气,是不是作品本身的原因
如果我也这样写是不是没有意义
那个晚来的青年人,照例开始提问
长者放下手里的《序跋集》
很平静地回答,并绕道疑问的根基:
就像我们昨天所经过的
铭刻《金刚经》的斜坡爬山廊
它们的意义就是引领我们上升
(但必须身体力行)
直到看见秀江完整的江面
与城区四十里外仰山闪耀的雪峰。
谢灵运墓前
再次感受到汉语的流向
在这位早期同行魔幻般的
修辞术中获得了一次转机
当河流革命式地改道时
落日编织成一片余晖击穿密林。
同伴走了一段路回过头:这是语言的魅力
是的,一千多年消失了,他的声音如此清晰
旁侧的稻田与溪流,一直保持原貌
油桐的白花泼在山道上,带有晚春的体香
竹林抖了抖肩,开始唱歌。
很快,一块属于谢灵运的旧碑款待了我们
——他的名字被轻轻地
凿在石头上面,没有任何的修饰
只留下一个光辉的称谓:诗人
这也是我们以及少数人来这里的原因。
水杯
你快乐吗,好像更属于理想飘檐下的道德:
一千里外的落日——一粒
燃烧殆尽的煤,悬浮在水杯中心。
没有蓄水已经很久很久了,
续水总跟不上渗漏的流速。
置身于被旷野拉近的焦距里,
细察你背叛的、碎裂的美学——
一条从腹部延伸到杯底的斜状细缝
涌出天空金色的皮肤……
但清晨的光,照样会
移向西面的隔板上。
天、云、山、树,勾勒彩色的寂静,
瞬间仿佛无量微劫。
芝山
往回走,小鸟密集的鸣响射在台阶的
光束上,狭长的光照揭示微尘的内世界
原来叫土素山,你说,因为长出灵芝三叶
一位从帝都来的诗人,在这里读书,徘徊,
晴日远眺匡庐隐隐的青峰,或刺扁舟浮游于
波浪宽广的江心,橘红的帆影脱下
水光的政治学。这些真实的奥义,移情到
那篇蓄满时间的文章,构成一种伟大的误读。
香樟树又在换叶子,我们走过古老的树荫
宁寂的止水亭,重建的芝山寺——
一只白鹳从池面细小的水纹里跃出
经过我们的头顶,拍打着热烈的空气
然后上升,形成蔚蓝色云朵的漩涡。
你骑车回返,我在后面,后视镜里的小城
譬如晶澈的溪流环绕我们周身
落日照例一层层剥落金色的轮回外壳
在光线与阴影相互切割之中
我们看着彼此越来越远,直到消失。
妙果寺的藤蔓
小面积的光照,偏离了
废墟中心的那一株藤蔓:
每一片傍晚的叶子
都显现同一的色彩。
气泡
她说:这首诗压得太密实,
需要一些白色的气泡。
银鱼
站在渡口的路边:小贩在卖银鱼,
他捡起一条透明的薄片,
只剩眼睛和尾部一点黑色……
而对岸,已被芦荻和不知道名字的植物所占领,
要是在五、六月份,那里将是浩瀚辽阔的湖面,
也是它们生活过的原乡。
现在,它们的同伴(或许是后裔)
随湖水退到几十里外:
死后被放在离出生地最近的地方——
他回过头,气垫船又靠岸了。
一滴水珠所呈现的透明
——给诗人唐恒
你又开始写诗
是中断写作的二十年后
得知自己身患了重病。
在滂沱的雨夜
我读你,你在诗中
似乎在与漫长的虚无赛跑
似乎在抵抗幽深而坚硬的命运。
你叙述祈福的老母亲
天上的父亲,照料你多年的妻子
还有你的兄弟、邻居、病友们
他们同样也是我平淡生命中最闪烁的部分。
我和你一样,通过触摸诗歌来呈现自己
就像一滴水珠所追求的那颗透明。
那么,趁我们还有时间努力写下去
我的诗人兄弟——“我们”的里面包含了你。
最后的晚上
后来,他又去红樱桃书店
买了一册荷马,然后回到住处
打开橙色的封面,
翻到阿基琉斯坐在灰色的岸边,
遥望酒色的海水,默默祈祷的那一页;
他对着窗前聚拢黑暗的光芒,
把几根头发揉搓成一绺小辫子,
夹在书里面,然后拿在手中。
当他在东湖的岸边,
倾听波浪剧烈地拍打水泥台阶,
对岸斜视的灯光是记忆的银鱼,
在翻涌的湖面上移动、闪烁;
而那册古老的诗集就像她那样,
始终坐在他的身边。
天台
每小时,湖水的手臂总会递过准确的时间
北岸的金色逐渐变化为枯黄与灰寂
然后降落成东湖上闪耀的黑暗。
而他仅仅是俯瞰:八十年代那座红砖楼的天台
在竹篙后面,风神奇地摆动
一个小脑袋从苎麻裙侧面钻出来
奔跑在镂空的围栏内追逐
恒定的孤独。很快,很多个自己都消失了。
当白色的月亮幽暗地升起
她推开玻璃上的乌云,撤回书桌前的阵雨
再次照亮了我们的前额。
雨
先是敲击在金属的骨骼上,
然后线状的时间与凹面的光汇流于
闪烁着一片静寂的深廊,进入午夜的
视野,孤悬宇宙的弧光灯下:
尖叫的词语,逃出书籍辽阔的
舆图,卷角的湖岸线压平又拱起。
那些带有色彩空间的椭圆,那些
转身离去的墙体冰裂的声音,
而不知道名字的灌木,在窗外
黑暗地摆动,像一种怀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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